故乡,雪花记忆

来源:民进綦江区委会|作者:梁光华|时间:2022-12-17 13:49:58

红岩子弟校修建在万盛区红岩煤矿工人村一处叫“桃子坪”的乱坟岗上。
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学校建设极其简陋,校园内除了几栋简易的教学楼,两块三和土铺就的运动场,余下空地全是茅草、灌木和竹林,以及许多不知姓名的坟墓。校园周围除了山,还是山,没有围墙的阻隔,校园与周边浑然一体,不分里外。

到了天寒时节,大雪一定会如期而至。上学行课之间往来多是泥巴小道,一旦大雪封山,行走时要格外小心,一不留神就会几个晃荡,翻个扑爬。或者一座蹲就躺跪在地上,伴随“吱吱”的破雪声,雪地里留下几尺深的小窟窿。平常二十多分钟就可以从学校回家的路程,竟要花上一个多小时。

当然,满目银装素裹的风景,必是孩子们欢喜的乐园。堆雪人、打雪仗,在雪地里疯跑,孩子之间抓一把雪塞进对方背心的恶作剧是常有的事。孩子们还会串到校舍周边那些覆盖着大雪的斑竹林、灌木林里,藏猫猫,玩野战,翻坡跳坎,不亦乐乎。那些铺满几尺厚积雪的陡坡小路,成为孩子们最爽的滑雪场。大家找来棕树叶,垫在屁股下,甚或者直接就座在雪地里,一声吆喝,几响尖叫,身体快速下滑,一瞬间就滑到老远的地方。有的同学还跑到校园外更远的水田边,用脚踩破覆盖在水面上的厚厚冰块,然后拿在手里,无聊地疯耍,兴之所致,不时还吃上几口冰块,就这样憨憨乎乎的直到冰块融化,小手冻僵。

在重庆大地,银装素裹的雪花世界毕竟是稀罕风景,所以,碰见下雪天孩子们疯一些、乐一些,也是童心所在,没有哪位老师为此要处理下雪迟到、旷课的孩子。甚至老师们也可能因为下雪忘记了上课,也参与到孩子们的游戏疯玩。那些年月,读书很宽容,下雪天更自由,孩子们不必刻板地跟着课表行进,老师们也不必烦恼教学进度的完成。

而我,在下雪天,总是喜欢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,任由雪花落满衣襟。我的视野总喜欢看着红岩夹皮沟那绵延的群山,极力猜想天际边那些外面的世界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景!后来,我加入了学校美术小组,寒假时也装模作样来到画室练习素描。有一次绘画时碰上大雪天,画室里所有同学都一窝蜂地跑到操场上去享受冰雪世界。我此时虽然深度感冒,可也挡不住雪花的吸引力,直到全身冻得不行,才回到画室里。大家围着老师们早已经烧起的几盆柴火,将快失去知觉的小手烤得通红而温暖。

简陋的校园毕竟不安全,国家对教育投入也日渐增大,经过几十年建设,那些乱坟堆、灌木林、泥泞路,被规整的阶梯、堡坎、场地替代;那环绕校园几坡的高大院墙,从此将校园与外界隔离。与之巧合的是,在这几十年里,整个矿山环境污染也日渐严重,漫天灰雾成为习常。而与之相应的是下雪天似乎也越来越少,即使下了雪,也是草草了之,难以铺就厚厚地表,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逐渐成为一种奢望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国家日益重视环保问题,校园里也年复一年的植树养花,各种关于环保的主题班会、绘画作文比赛开展得越发活跃。在乱坟岗开辟出来的荒野校园,渐渐绿树成荫、鸟语花香。

大约在1993年,故乡突然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,头天晚上天空就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,将夜晚点缀得如同白天一般。早晨推开窗户,映如眼帘的田野是白色,山林是白色,房屋盖上也是白色……

下课铃一响,孩子们就蜂拥到操场里疯玩积雪,玩的还是那些我熟悉的打雪仗、堆雪人……老师们忙着摄影留念,大家任随时光流失,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冰雪风景。平常严厉的教师们,也变得是和蔼可亲,一如我童年的印象。当然,此时的我已是红岩夹皮沟学校一位普通的美术教师了。

之后的每个冬季,校园里的雪下得时大时下,但关于雪花的风景一直这样周而复始。十年后,我调离了母校。之后故乡每一年大大小小的雪花风景我还是知悉的。有空的时候,也赶回去与同事们聚一聚,或温酒赏雪,或踏雪寻梦。

前几年,因为资源型城市转型,矿山棚户区改造得以完全落实,学校也搬迁到万盛小城新房子社区。那所曾经承载着无数矿山记忆的校园,逐渐地褪变为曾经的荒野地。时值冬季来临,这里满目是茅草飘摇世界,久违的风雪如期而至。不同的是,雪地里没有了孩子们的欢歌笑语,有的只是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的 荒芜与寂静。

作者:梁光华

责任编辑:朱美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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